星期二, 30 12 月

葉門「三國」成形,南部事實獨立

當地時間2025年12月3日,南方過渡委員會(STC,以下簡稱「南方過渡委」)的武裝力量迅速控制了葉門南部哈德拉毛省第二大城市塞雲的機場、軍事指揮部及政府設施。

次日,擁有豐富油氣資源開發潛力的邁赫拉省也被其控制。葉門總統領導委員會主席阿里米譴責此舉違反過渡框架,拒絕接受任何「平行權力」,並離開臨時首都亞丁前往沙特。

12月11日,南方過渡委聯合南部27個政治組織發布聯合聲明,呼籲基於1990年5月21日統一前南葉門共和國的邊界,建立獨立的「南葉門聯邦國家」(FederalState
of
theSouth)。而觀察家認為,南方過渡委單方面的軍事擴張與謀求南部獨立,將加劇葉門國家分裂的危險並造成地區安全局勢進一步惡化。

葉門「三國」成形,南部事實獨立

當地時間2025年12月25日,葉門亞丁,尋求恢復南葉門獨立的南方過渡委支持者舉行集會,他們手持南葉門旗幟和領導人艾達魯斯·祖貝迪的海報。圖/視覺中國

葉門政治格局碎片化

南方過渡委在南部地區的單方軍事行動,使其控制了包括亞丁在內的約52%國土,而合法政府控制範圍縮小至10%左右,葉門北部重要省份則在2015年後就被胡塞武裝控制。

2015年內戰至今,葉門形成的胡塞武裝控制區、南方過渡委主導的南部地區和葉門合法政府控制區「三分天下」的格局,正朝著「南北分治」的二元方向演進。南方過渡委推動南部獨立建國的舉措削弱了合法政府的國際地位,加劇了葉門統一國家分裂或形成長期事實割據的風險。

除了當前主導葉門政治格局的三方,葉門其他有影響力的政治派別,包括反對胡塞武裝且具有穆斯林兄弟會背景的葉門政黨伊斯蘭改革集團。該集團擁有穆赫辛將軍的軍力支持,但與薩拉菲派和南方分離運動對立,雙方時有交戰。

而薩拉菲派遭到胡塞武裝驅離,後被南部武裝力量收編,也是與「基地組織」半島分支和「伊斯蘭國」武裝作戰的主要力量。

其他派別包括,原執政黨全國人民大會黨在薩利赫身亡後已經分化;原南葉門重要政黨葉門社會黨在南方分離主義運動壯大後,進一步喪失政治影響力。此外,葉門還存在大量擁有武裝、在各派勢力間立場變化不定的部落勢力。

概括而言,葉門各派政治勢力盤根錯節,盟友關係變化不定,南部與北部,反胡塞陣營內部,南方分離主義運動內部和胡塞支持力量內部也都存在派別勢力的分化組合。同時,葉門合法政府要員大部分時間都在利雅得,在南部的合法性面臨持續挑戰,葉門國家解體危機明顯加劇。

當地時間2025年12月25日,葉門薩那,胡塞武裝士兵在巡邏。圖/視覺中國

南方過渡委崛起,但前景受阻

當前,南方過渡委已控制亞丁、哈德拉毛、拉赫季、達利阿、阿比揚、馬哈拉、沙布瓦、索科特拉島等南部全部八省。12月11日的聯合聲明表明,南方過渡委已成為南方分離運動核心力量,南方各派別達成了促成南方獨立的活動目標。

但南方過渡委謀求葉門南部獨立,前景仍充滿變數:

其一,南方政治聯盟內部關係複雜,存在不同派系和地區的競爭。

南方過渡委的支持力量集中在亞丁、阿比揚和拉赫季省,而新近控制的省份形勢複雜,哈德拉毛河谷地帶和沙布瓦北部仍盤踞著效忠於阿里·穆赫辛以及伊斯蘭改革集團的部隊,必要時候他們還能得到馬里卜省軍事武裝的增援。

沙布瓦精銳部隊成員大多招募自當地小部落。當地最大的奧拉基部落聯盟擁有自己的武裝,儘管該部落聯盟也接受阿聯酋的資助,但能否長期維持聯盟關係存在變數。邁赫蘭省大部分部落支持阿聯酋的武裝力量,但有不少部落選擇接受阿曼的資助。

統一前南葉門共和國內部嚴重派系鬥爭的裂痕持續至今。鑒於歷史上存在的地區權力鬥爭和哈德拉毛存在的地區自治傳統,南方過渡委要在派別眾多、訴求各異和地區利益優先的南方分離組織中維持穩固政治聯盟,絕非易事。

其二,南方過渡委是在直接挑戰合法政府並依靠外部大國支持的背景下壯大的,其發展路徑缺乏合法性基礎。2017年哈迪政府拒絕承認南方過渡委,指出其違背了國家層面(全國對話會議)、地區層面(海合會倡議及其成果)和國際層面(聯合國第2216號決議)商定的三個基礎。

南方過渡委通過謀求外部支持和事實上控制削弱合法政府的方式,攫取政治權力,這給葉門其他政治力量提供了一種投機性的政治冒險示範。

此外,海合會組織內部除阿聯酋外,其餘五國均公開支持維護葉門國家的統一。南方過渡委的獨立傾向不僅面臨國內派別反對,亦與地區大多數國家的葉門政策相悖,這將使其在尋求國際承認與地區合作時遭遇阻力。

沙特與阿聯酋利益分歧凸顯

2018年以前,沙特與阿聯酋處理葉門危機的目標基本一致,即保持葉門國家統一和政治穩定,遏制伊朗及其代理人胡塞武裝,打擊「基地組織」半島分支和「伊斯蘭國」武裝等恐怖勢力。

2018年後,兩國關係圍繞葉門戰場僵局出現裂痕,此次南方過渡委的軍事行動,進一步凸顯兩國的地區利益分歧。

第一,兩國對葉門政治局勢存在不同考量。阿聯酋與沙特共同目標是反對胡塞武裝,支持合法政府。但雙方分歧集中在:其一,阿聯酋反對伊斯蘭改革集團擴大政治影響力,而沙特認為伊斯蘭改革集團及其武裝力量是反胡塞陣營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二,關於葉門南部地區的利益分歧。2019年10月,阿聯酋宣布結束在葉門的軍事行動,將重要基地移交給沙特軍隊接管。主要原因在於阿聯酋對沙特在葉門北部的軍事行動成果感到失望,並考慮到其國內面臨著兵員有限等問題;阿聯酋選擇訓練和裝備葉門本土武裝力量作戰,其在南部各省扶持建立多個軍事武裝力量。沙特認為此舉會削弱國際公認的葉門政府,導致反胡塞陣營瓦解,沙特在邊境上獨自對抗胡塞武裝的壓力陡增。阿聯酋支持南方過渡委的舉動,刺激沙特以防止伊朗向胡塞武裝走私武器為由在南部組建武裝力量加以制衡,加劇了葉門安全環境的惡化。而且,南方過渡委一系列獨立舉動與沙特保持葉門國家統一的意圖相悖。

第二,兩國關於紅海和曼德海峽的海洋利益存在分歧。阿聯酋將自身定位為聯結歐洲、東非和南亞的樞紐,其戰略目標包括控制和運營阿拉伯半島南部及非洲之角的一系列港口。阿聯酋可以通過南方過渡委,在葉門南部沿海地區部署軍隊,並控制葉門的港口、油氣資源,其中包括此次南方過渡委對哈德拉毛省和邁赫拉省的控制,哈德拉毛擁有穆卡拉海港,和連接葉門、沙特的唯一陸路口岸瓦迪阿。

沙特則計劃將本國打造為全球旅遊和物流中心,其海洋利益集中在紅海沿岸,南方過渡委員會與葉門合法政府衝突,控制南部重要港口和油氣資源,將對沙特在該地區的海上貿易影響力構成挑戰。

儘管此次事件凸顯兩國利益分歧,但2018年以來,圍繞葉門南部形勢新變化,沙特積極斡旋和阿聯酋調整立場的態度中,可以發現兩國立場上的一致性:反對胡塞武裝勢力、打擊「基地組織」和「伊斯蘭國」武裝等恐怖勢力;控制葉門海岸線,既可以影響通過紅海和曼德海峽的全球航運,還可以讓阿沙兩國海運貿易特別是石油出口,繞過長期動蕩且受伊朗控制的霍爾木茲海峽。考慮到上述共同利益,兩國會求同存異,仍共同維持盟友關係。

此外,阿曼對葉門政治新局勢的關切度上升。阿曼與葉門有長達288公里的邊界線,邁赫拉省部分居民擁有阿曼與葉門雙重國籍。2016年後,出於對葉門極端主義勢力擴大及阿聯酋影響力上升的擔憂,阿曼對邁赫拉省的關注增加。此次,南方過渡委控制靠近阿曼邊境的哈德拉毛和邁赫拉省,引發阿曼對葉門衝突外溢的邊境安全擔憂,而且加劇兩國在該省的影響力、控制力和戰略優勢上的地緣政治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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